夢裏的城市

當我出發到那個城市的時候,正是夜晚,初秋的涼風透過車窗拂着我的發,我靜靜的爬在卧鋪上俯瞰車窗外,飛一般掠過的城市鄉村。夢想就象一個大大的彩色汽球,慢慢的飛向天空,不斷的升高,一點點變小,然後消失在雲朵裏……

夢裏的城市

那個城市很遙遠,除了夢中,我竟無法觸及它的邊沿,如今,我離開了生活了幾十年的故土,朝着它的方向,就象慢慢朝向一個夢的方向,我不知道它究竟能給我帶來怎樣的感覺和際遇。

有時連我自己也不瞭解自己,彷彿一直一直的生活在一種夢境裏,五彩紛呈又撲朔迷離。午夜夢迴,常常有點分不清哪是夢哪是現實,好似我的生活就嵌接在夢裏,是夢的一種連續。

我的人生亦如此,一路上,綠草如茵,鳥語花香,渾然不覺時光的流失,我常常沉浸在其中,感受着自然的氣息,離現實的喧譁很遠很遠,心靈輕鬆的飛舞。每每在時光流轉中,突兀的出現一個岔道,站在那個路口,我一下子陷入了一種迷惑之中,無所失從。分不清我要走那一個方向,每一條路將給我的人生帶來怎樣的境況。每一條路又會是怎樣的風景。我疲於這種選擇,膽怯並且逃避,我設想着我的未來,卻沒有足夠的眼力去取捨我的人生。

我的個性裏有輕度的憂鬱和深度的自戀。就好比一株草,並不在意怎樣的土壤,怎樣的氣候,卻兀自長着,長着自己的輪廓和枝葉。其實對於我這樣的女子,十八歲,二十八歲,三十八歲又能又什麼差別呢?一直的並不明白喜歡什麼,需要什麼,骨子裏的東西彷彿在太陽下晾曬的葡萄,水分慢慢蒸發了,色澤卻依舊透明。

喜歡一個人的孤獨,在暗夜,面對一盞燈和滿天的星斗,睜着一雙茫然的眼睛,心竟一點點清亮,彷彿遠離了這個凡俗世界。極愛身體的某一個部分,一種由淺入深的自戀,把十指調成暗夜裏盛放的玫瑰。在常人看來完全屬於散慢無聊的事情,竟做得那麼細緻專注。看到每個指尖都盛放着或淡或豔的一瓣,心竟孩童般的驚喜和快樂。似乎快樂是一種奢侈又是一種再簡單不過的遊戲。那種快樂簡單至透明,如一滴血掉在一盆清水裏,一下子就感染了每一個毛孔和細節。

離那個城市越來越近,夢卻一點點走遠,它不是我的城市,它的氣息遙遠而陌生,它的燈光輝煌卻有點淡淡的冷。那是他的城市,他棲息生活的地方,這個城市不是他的懷,可以寬容的接納小小的我,可以包容我所有的彷徨和驚怯。我遠遠的觀望着,帶着小小的自尊甚至得意和它對峙。我想不出我的將來要不要和它聯繫在一起。它的莊重讓我的心一下子產生了無由的距離,我無法跨越它。個性裏的羞怯又束縛了我的腳步。我又在哪一個岔口,面對怎樣的選擇。

其實我並不清楚我骨子裏喜歡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對那種貌似繁華的現實生活並不在意,常常在眾人趨之慾騖的時候遠遠的站在一邊,冷冷的觀望。內心裏,更懷念那種樸素的温暖。愛情帶給我的衝擊就如夏季的太陽,很温暖也常常因為炙熱而燒傷了脆弱的內心。自尊好比一株長在室內的水仙,只要一點點水分,卻不需要太多的熱度和約束。對於生命中的組合,自由比愛情更讓人正常生長。我需要以自己的方式,自己喜歡的方式去過一種清淡的生活,不要那麼多繁華名利,不需要那麼多雕飾和禮節。只要一種完全自然的,隨意的甚至清淡的生活。太多的利害對我的心錄是一種枷鎖,如比鎖在籠裏的小鳥,雖有安然的屏蔽和實足的生存保障,卻失卻了天然和本身。我的心靈不要太多的規範和模式,不需要設防,也不需要為愛不停的發出某些無用的承諾。它就象一片羽毛,只要一方小小的天空,自由的呼吸和飛翔。

從來沒有所謂的永遠,連一個人生的地方都可以放棄去漂泊,哪裏又會是永遠的停靠呢。也許命中篤定,我將是一個漂泊的人,也許命中篤定,我將永遠奔波於夢想的方向,那就讓我離開那個無法割捨的故土,離開氣息相通的城市,到一個又一個驛站,我不在意這種奔波,不在意為了一個夢想亦或愛情,做一次候鳥的遷徙。岸在哪裏?也許就是永遠的終點吧。

我知道習慣是一種可怕的力量,習慣它牽絆着我前行的腳步,使我無法輕鬆上路。我走得好艱難,如小小的蝸牛,每爬一步,都要回過頭去望望過往,太多放不下的東西,這就是我的宿命。如果能做到沒心沒肺點,也許我能甩掉的包袱就越多?可誰能捨棄那麼多呢,那些故往,是釘在內心裏的刺,總會在每一時間的空隙裏,隱隱作痛,無關誰是誰非,無關那些快樂亦或痛苦的歲月。

那個城市於我始終是一個謎,也許要的是時間去開拓,可我輸得起時間嗎?我輸不起的唯有時間。哪怕把人生再調過頭來,我輸不起的亦還是時間,時間是一面鏡子,它清晰的記錄着我們的人生。我們走過的路説過的話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跡,明潔可辨或鏽跡斑斑,可有什麼差別呢。該留下的總會留下,該記住的永遠不會忘記。懊悔傷感都無計於事。一本書開了扉頁,總得寫下去,人生亦如此。內容和形式有什麼重要和差別呢。你婉轉也罷離奇也罷,你平淡也罷單調也罷,費的是自己的心血。誰又會更在意誰的人生?

年前,看着那奔波在大街小巷的人羣,我常常以一種局外人的姿態去俯瞰他們,看着別人的生活,總是有些怡然的。因為為無關痛癢。現在同樣奔波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誰又在俯瞰我?帶着事不關己的怡然表情?其所謂生命無常,誰又能操縱自己的人生呢?

曾極愛水仙,卻兀自的養不出一瓶鮮活的水仙來,兒子戲謔着説:媽媽人氣太旺,所以連水仙也給你薰蔫了。其實不要説水仙,就是仙人掌之類也是般般養不起來的。我的自我和忘性。常常把這個世界變得很小很小,甚至無我。而夢境似乎更適合我的生存,在夢境裏一切的自然萬物都是趨向完美的,而現實中卻常常因之忽略一些至關重要的事情。可我也説不出夢境和現實哪個更好,因為它們在我眼裏本來就沒有明確的界線,連我自己也分不清哪是夢哪是現實。人活在夢裏也許是要幸福和快樂點的吧,因為你不僅可以做夢還可以編織夢,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改寫。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趨於完美,無形中這正切合我的個性和偏好。

其實我骨子裏最喜歡的應是蓮,那種生存的境界和風格,真正的唯美。Xj説,玉蟬你骨子裏其實是那種唯美至極的人,而現實卻常常不盡人意,甚至瑣碎走樣,所以你才那麼矛盾和憂傷。滿紙的蓮,畫不盡的情韻,道不盡的風姿,無非是兩個字,風骨。人活一生,草木一秋,何嘗不是同樣的道理呢?

蓮的生命昭示着深刻的喻意:清逸的葉不傍不依,俊美的花骨擎青泥而上,深藏的根豐腴綿連,苦心的蓮籽結實飽滿,每一個枝枝葉葉,環環節節無不風致盡極,生趣天然。如此生能修得如蓮,也不枉白來人世一遭了。

這個城市卻似乎離蓮的世界很遠,雖然它一點兒也稱不上時尚,甚至有點太傳統,街頭巷尾還殘餘着歷史文化的斷桓,但卻無端的染濡上那種時流的輕佻和浮華。霓虹燈也掩不住的疲憊和冷淡,是掠過那些匆匆行走的路人面容上最真實的表情。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鄉野的閒散的,卻親近温暖的表情。我無法融入它的圈子。這個城市有一個龐大的華麗的表相,迷惑着初次靠近着它的,卻包含着一顆冰冷的內核。就象那些招牌餐店的模特,微笑着招呼着客人的到來,目光深處卻是漠然和空洞,我開始有些惶惑,失落。這好比一個人遠遠的在黑夜裏望到了岸,望到了明晰可辯的燈火,然後滿懷希望的奔向它,奔向着既定的停錨點,卻兀然發現到達的卻是一個小小的渡口,遠不是港灣,那遠處看上去燦然若星的燈火也不過是一星半點的漁火,前行和後退都沒有選擇。我心中那些曾經不斷簇生的小火花,快樂的小火花,一個一個慢慢化開,變成了慢慢消失的小星星。此時唯一能拯救我心靈的唯有愛情。可我的愛情它也許是累了,也許是怯了,呆呆的望着我們來的方向,聽任眼淚湧上了我的臉頰,淹沒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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