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七年,太宗幸蒲州,刺史趙元楷課父老服黃紗單衣,迎謁路左,盛飾廨宇,修營樓雉以求媚。又潛飼羊百餘口,魚數千頭,將饋貴戚。太宗知,召而數之曰:"朕巡省河、洛,經歷數州,凡有所須,皆資官物。卿為飼羊養魚,雕飾院宇,此乃亡隋弊俗,今不可復行。當識朕心,改舊態也。"以元楷在隋邪佞,故太宗發此言以戒之。元楷慚懼,數日不食而卒。
貞觀十年,太宗謂侍臣曰:"太子保傅,古難其選。成王幼小,以周、召為保傅,左右皆賢,足以長仁,致理太平,稱為聖主。及秦之胡亥,始皇所愛,趙高作傅,教以刑法。及其篡也,誅功臣,殺親戚,酷烈不已,旋踵亦亡。以此而言,人之善惡,誠由近習。朕弱冠交遊,惟柴紹、竇誕等,為人既非三益,及朕居茲寶位,經理天下,雖不及堯、舜之明,庶免乎孫皓、高緯之暴。以此而言,復不由染,何也?"魏徵曰:"中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然上智之人自無所染。陛下受命自天,平定寇亂,救萬民之命,理致昇平,豈紹、誕之徒能累聖德?但經雲:'放鄭聲,遠佞人。'近習之間,尤宜深慎。"太宗曰:"善。"
尚書左僕射杜如晦奏言:"監察御史陳師合上《拔士論》,謂人之思慮有限,一人不可總知數職,以論臣等。"太宗謂戴胄曰:"朕以至公治天下,今任玄齡、如晦,非為勛舊,以其有才行也。此人妄事毀謗,正欲離間我君臣。昔蜀後主昏弱,齊文宣狂悖,然國稱治者,以任諸葛亮、楊遵彥不猜之故也。朕今任如晦等,亦復如法。"於是流陳師合於嶺外。
貞觀中,太宗謂房玄齡、杜如晦曰:"朕聞自古帝王上合天心,以致太平者,皆股肱之力。朕比開直言之路者,庶知冤屈,欲聞諫諍。所有上封事人,多告訐百官,細無可採。朕歷選前王,但有君疑於臣,則下不能上達,欲求盡忠極慮,何可得哉?而無識之人,務行讒毀,交亂君臣,殊非益國。自今已後,有上書訐人小惡者,當以讒人之罪罪之。"
魏徵為祕書監,有告徵謀反者,太宗曰:"魏徵,昔吾之讎,只以忠於所事,吾遂拔而用之,何乃妄生讒構?"竟不問徵,遽斬所告者。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諫議大夫褚遂良曰:"卿知起居,比來記我行事善惡?"遂良曰:"史官之設,君舉必書。善既必書,過亦無隱。"太宗曰:"朕今勤行三事,亦望史官不書吾惡。一則鑑前代成敗事,以為元龜;二則進用善人,共成政道;三則斥棄羣小,不聽讒言。吾能守之,終不轉也。"
《貞觀政要》 唐·吳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