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齡的愛國詩

王昌齡,宇少伯,盛唐著名詩人,約生於武則天聖曆元年(698年),約卒於玄宗天寶十五年(756年)。京兆萬年(今屬西安市)人。他家境比較貧寒,開元十五年進士及第,授祕書省校書郎。後改授汜水尉,再遷為江寧丞。一生曾兩次被謫蠻荒之地:一次約在開元二十五年秋,他獲罪被謫嶺南;一次約在天寶六載秋,以所謂“不護細行”被貶為龍標尉。安史之亂爆發後,他避亂至江淮一帶,被濠州刺史閭丘曉殺害。有《王昌齡集》。
王昌齡是盛唐時享有盛譽的一位詩人。殷璠《河嶽英靈集》把他舉為體現“風骨”的代表,譽其詩為“中興高作”,選入的數量也為全集之冠。這些都可見他在詩壇上的地位。
《全唐詩》對昌齡詩的評價是“緒密而思清”,他的七絕詩尤為出色,甚至可與李白比美,故被冠之以“七絕聖手”的名號。尤其是他的邊塞詩,流暢通脱,高昂向上,深受後人推崇。
邊塞詩的源頭可追溯到先秦時期。《詩經》中的邊塞詩小説詩歌文學作品就相當豐富了(如《小雅出車》《六月》等)。唐朝的邊塞詩發展到了頂峯,僅就其數量就有近2000首,達到了各代邊塞詩數量的總和。以高適、岑參與王昌齡為主的邊塞詩派,是浪漫主義中的一個重要流派。他們的邊塞之作,表現了馳騁沙場、建立功勛的英雄壯志,抒發了慷慨從戎、抗敵禦侮的愛國思想,還描寫了西北邊強奇異壯麗的景色。同時也反映了征夫思婦的幽怨和戰士的艱苦,各民族之間、將軍和士卒之間的矛盾。邊塞詩反映了這個時代中有關戰爭各方面的現實,產生了許多優秀傑出的詩篇。
王昌齡的邊塞詩充分體現了他的愛國主義,英雄主義精神,另外還深深藴含了詩人對下層人民的人文關懷,體現了詩人擴大的視野和博大的胸懷。王昌齡在寫作方式上擅長以景喻情,情景交融。這本是邊塞詩所最常用的結構,但是詩人運用最簡練的技巧,於這情境之外又擴大出一個更為廣闊的視野,在最平實無華的主題之中凝練出貫穿於時間與空間中永恆的思考;最具代表的就是《出塞》(秦時明月漢時關)。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是一首名作,明代詩人李攀龍曾經推獎它唐人七絕的壓卷之作。清沉德潛《説詩ㄧ語》説:“‘秦時明月’一章,前人推獎之而未言其妙,蓋言師勞力竭,而功不成,由將非其人之故;得飛將軍備邊,邊烽自熄,即高常侍《燕歌行》歸重‘至今人説李將軍’也。防邊築城,起於秦漢,明月屬秦,關屬漢,詩中互文。”此詩以“秦”、“漢”渲染興起,切入題旨,然後用“飛將”、“胡馬”和“陰山”,完成敍事的巧妙替代。在語氣轉換時,由“但使”到“不教”,做得天衣無縫,渾然天成,流暢縱情。詩人的情感內斂得只顯示一個山腳,卻給人無限的猜想。而其中最耐人尋味便是首句的“秦時明月漢時關”;明月,關是邊塞詩中最常出現的物象,明月代表幽思,關代表戰事,這二者間所能發出的感慨幾乎以被古往今來的詩人寫盡,(隴頭明月迥臨關,隴上行人夜吹笛”(王維《隴頭吟》))然而沒有一首能像《出塞》這樣,凝練,平實而又悠長;而這所有的風味都在這“秦”與“漢”之中。中國古代詩人擅長髮亙古之幽思,這“秦時明月漢時關”也不外如是,但妙就妙在它起得突兀卻耐人尋味;在無興處生髮出無限的思慮;明月在秦關在漢,而眼前的詩人在當世,言內言外的物象因時空的不同在一瞬間成為永恆。這就使其後的“萬里長征人未還”,從一個徵人,一隊徵人變成了古往今來千千萬萬的徵人;一個不還,一隊不還,變成了千千萬萬的不還。這不由讓人想起王昌齡的另一首《塞下曲》“昔日長城戰,鹹言意氣高。黃塵足今古,白骨亂蓬蒿。”詩人對這樣的兵士的悲劇懷著一種悲涼的感傷,而在感傷之外,又一激昂的聲音高呼“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平凡的悲劇,平凡的希望,都隨著首句“秦”、“漢”這兩個時間限定詞的出現而顯示出很不平凡的意義。這句詩聲調高昂,氣勢雄渾,也足以統攝全篇。詩歌之美,詩歌語言之美,往往就表現在似乎很平凡的字上,或者説,就表現在把似乎很平凡的字用在最確切最關鍵的地方。而這些地方,往往又最能體現詩人高超的藝術造詣。聞一多曾指出,王昌齡詩給人的印象是"點"的寫法,而且"使人讀起來產生顫動的感覺",這"可説是王昌齡的獨創風格,功績不可磨滅"。《出塞》中“秦”,“漢”這兩“點”可謂將詩人的煉字之功盡現無餘了。
除此之外,王昌齡的邊塞詩往往不拘泥於具體的戰事,他所關注的往往是整個情景而非個別事件。所有的物象都非個別的,而是普遍的,就如“但使龍城飛將在”所指並不是特定的李廣而是千千萬萬象李廣一樣的大將,這就是小説詩歌文學作品本身具有了更為深廣的社會意義。具體到寫作細節,在他的詩歌中既歌頌驍勇善戰,最終卻因不被重用憤而自殺的飛將軍李廣,也懷悼曾封狼居胥卻英年早夭的標驃將軍霍去病,但並不涉及他們之間複雜的糾葛,也表現出詩人的創作觀主在整個邊塞,整個歷史,而不是單個的故事。王昌齡的詩歌是總是以高度概括的筆觸,從單個的意向連綴出時空的畫面。像《出塞》“騮馬新跨白玉鞍,戰罷沙場月色寒。城頭鐵鼓聲猶振,匣裏金刀血未乾。”這首七絕從戰馬--沙場--軍鼓--金刀依序寫開去,直寫到回鞘的刀鋒血猶未乾,已經不是一般的生動了,你可以從中感受到戰場的陰寒、殘酷和恐怖。這是對徵殺之慘烈的直描。這種流泉滴水式的麗詩佳句讀起來輕盈自然,幾乎沒有冷辭僻句,也幾乎不用翻譯註釋,就是所用典故也是俗知常用類,今人凡認真讀過國中者大都可讀通看懂。讀得懂,讀起來受用。也有人評價王昌齡的詩作時,指出他的意向描寫之間往往有跳躍感,不夠連貫,這也許也是這種凝練的物象表達結構的一種欠缺吧。但是通觀王昌齡的邊塞小説詩歌文學作品,不難感覺到這也是詩人由生活出發,由詩緒引領,思潮噴湧的一種體現。詩人往往能夠在意象深處找到一種情感深處的媒介,從而將物象以大膽跨越的方式編織在一起,濃密中又見空間,描繪是創作,而這種意象間的留白也不失為一種描繪。從微觀來看,每個物象又有它獨有的特徵。戰馬時而嘶鳴(《變行路難》),時而跨鞍出征(《出塞》)。戰刀時而染血(《出塞》),時而獨向刀環泣(《從軍行》)。而在這些物外還有一樣,貫穿著幾乎所有邊關的景象,那就是聲音;《變行路難》中的“向晚橫吹悲”;《從軍行》中的“四起愁邊聲”;《代扶風主人答》中的“禽獸悲不去”,“長鳴力已殫”;《箜篌引》中的“其時月黑猿啾啾”;《從軍行》中的“琵琶起舞換新聲”。這揮之不去的聲響,從日出到日落,從人到獸,從悲到喜,在詞句間飄蕩,將讀者拉近到離詩中的情境觸手可及的地方,在情景之間又勾勒了一條感動的聲線。
王昌齡的邊塞詩即便是在最簡單的景物描寫中也能滲透他濃密的情感激盪。《從軍行》“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北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是王昌齡另一首膾炙人口的佳作,在此我們不談“黃沙……不還。”一句所體現出的英雄氣概,單講前兩句的景物描寫。長雲與雪山,孤城與玉門關;這又是兩對在邊塞詩歌中很常見的物象,然而一個“暗”,一個“望”,先是以遼闊的視野,高舉的情思將邊塞寬闊廣博而又蒼涼的景緻完全勾勒了出來,讓人不覺一陣氣悶,這樣的氣勢與感染力盡在一個全不見形跡的“暗”字上。而後的“望”則是一種充滿人文氣息的蒼涼孤寂,空曠的大漠之上,與玉門關相距千里的孤城默默的,良久的,甚至可能是千載不變的回望著玉門關,更是回望著關內,回望著徵人們的家鄉。
另外不能不提的是王昌齡的《代扶風主人答》,這在他眾多詩作中是少見的敍事體,在用詞上古樸渾厚,尤其是“不信沙場苦,君看刀箭瘢”一句,讓人不禁心中一寒。全詩以肅殺之氣起,落於對整個邊塞情勢的感慨;由一個戰士垂老還家的痛苦,情節頗似鮑照的《代東武吟》,在形式上又領杜甫三吏三別之風。
殺氣凝不流,風悲日彩寒。浮埃起四遠,遊子彌不歡。
  依然宿扶風,沽酒聊自寬。寸心亦未理,長鋏誰能彈。
  主人就我飲,對我還慨歎。便泣數行淚,因歌行路難。
  十五役邊地,三回討樓蘭。連年不解甲,積日無所餐。
  將軍降匈奴,國使沒桑乾。去時三十萬,獨自還長安。
  不信沙場苦,君看刀箭瘢。鄉親悉零落,冢墓亦摧殘。
  仰攀青松枝,慟絕傷心肝。禽獸悲不去,路傍誰忍看。
  幸逢休明代,寰宇靜波瀾。老馬思伏櫪,長鳴力已殫。
  少年與運會,何事發悲端。天子初封禪,賢良刷羽翰。
  三邊悉如此,否泰亦須觀。

王昌齡的愛國詩

傳為王昌齡所作的《詩格》中提出“詩有三境”。即物境、情境、意境,認為物境“得形似”,情境“深得其情”,意境“張之於意而思之於心,則得其真”。物境偏重“形似”之美,情境追求“情”美,意境追求“真”美。無論《詩格》是否真的為王昌齡所作,在他的詩歌創作中都確實的將這三境之美髮揮到了極至,並在細微之處融於一爐,創作出了令人“愛不釋口”的錦玉之作。
王昌齡的邊塞詩格帶給我們的是亙古的幽思,千年的豪邁;尤其是其中的七絕,更是將詞句的鍛鍊之美帶入了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峯。讀他的邊塞詩清麗、平實、通脱、高遠,意味深長;使人不覺也生出對邊塞遙遠的想念。想來,一代詩人能將自己的思緒以這樣的方式傳之後人,該是他們所最能聊以自慰的了。

從軍行
作者: 王昌齡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坐海風秋。
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按】第二篇首句烘托氣氛,次句暗用班超“但願生入玉門關”,表達玉門關遙望而不可及,第三句足見征戍已久,第四句抒發雖有望鄉之心,歷經轉戰之苦,仍以克敵為志,語調豪邁,為邊塞詩絕唱。
【青海】青海湖
【雪山】甘肅祁連山,終年積雪,故有此稱。
【穿】磨穿
【樓蘭】漢時西域的鄯善國,在今新疆維吾爾鄯善縣東南一帶。西漢時,樓蘭國王勾結匈奴,屢殺漢通西域的使臣。傅介子奉命前往,計殺樓蘭王,“遂持王首還詣闕,公卿、將軍議者,鹹嘉其功”,此泛指侵犯西北之敵。
【轅門】軍營門。古行軍紮營,用車環衞,出入處是把兩車的車轅相向豎起,對立如門。

王昌齡,宇少伯,盛唐著名詩人,約生於武則天聖曆元年(698年),約卒於玄宗天寶十五年(756年)。京兆萬年(今屬西安市)人。他家境比較貧寒,開元十五年進士及第,授祕書省校書郎。後改授汜水尉,再遷為江寧丞。一生曾兩次被謫蠻荒之地:一次約在開元二十五年秋,他獲罪被謫嶺南;一次約在天寶六載秋,以所謂“不護細行”被貶為龍標尉。安史之亂爆發後,他避亂至江淮一帶,被濠州刺史閭丘曉殺害。有《王昌齡集》。
王昌齡是盛唐時享有盛譽的一位詩人。殷璠《河嶽英靈集》把他舉為體現“風骨”的代表,譽其詩為“中興高作”,選入的數量也為全集之冠。這些都可見他在詩壇上的地位。
《全唐詩》對昌齡詩的評價是“緒密而思清”,他的七絕詩尤為出色,甚至可與李白比美,故被冠之以“七絕聖手”的名號。尤其是他的邊塞詩,流暢通脱,高昂向上,深受後人推崇。
邊塞詩的源頭可追溯到先秦時期。《詩經》中的邊塞詩小説詩歌文學作品就相當豐富了(如《小雅出車》《六月》等)。唐朝的邊塞詩發展到了頂峯,僅就其數量就有近2000首,達到了各代邊塞詩數量的總和。以高適、岑參與王昌齡為主的邊塞詩派,是浪漫主義中的一個重要流派。他們的邊塞之作,表現了馳騁沙場、建立功勛的英雄壯志,抒發了慷慨從戎、抗敵禦侮的愛國思想,還描寫了西北邊強奇異壯麗的景色。同時也反映了征夫思婦的幽怨和戰士的艱苦,各民族之間、將軍和士卒之間的矛盾。邊塞詩反映了這個時代中有關戰爭各方面的現實,產生了許多優秀傑出的詩篇。
王昌齡的邊塞詩充分體現了他的愛國主義,英雄主義精神,另外還深深藴含了詩人對下層人民的人文關懷,體現了詩人擴大的視野和博大的胸懷。王昌齡在寫作方式上擅長以景喻情,情景交融。這本是邊塞詩所最常用的結構,但是詩人運用最簡練的技巧,於這情境之外又擴大出一個更為廣闊的視野,在最平實無華的主題之中凝練出貫穿於時間與空間中永恆的思考;最具代表的就是《出塞》(秦時明月漢時關)。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是一首名作,明代詩人李攀龍曾經推獎它唐人七絕的壓卷之作。清沉德潛《説詩ㄧ語》説:“‘秦時明月’一章,前人推獎之而未言其妙,蓋言師勞力竭,而功不成,由將非其人之故;得飛將軍備邊,邊烽自熄,即高常侍《燕歌行》歸重‘至今人説李將軍’也。防邊築城,起於秦漢,明月屬秦,關屬漢,詩中互文。”此詩以“秦”、“漢”渲染興起,切入題旨,然後用“飛將”、“胡馬”和“陰山”,完成敍事的巧妙替代。在語氣轉換時,由“但使”到“不教”,做得天衣無縫,渾然天成,流暢縱情。詩人的情感內斂得只顯示一個山腳,卻給人無限的猜想。而其中最耐人尋味便是首句的“秦時明月漢時關”;明月,關是邊塞詩中最常出現的物象,明月代表幽思,關代表戰事,這二者間所能發出的感慨幾乎以被古往今來的詩人寫盡,(隴頭明月迥臨關,隴上行人夜吹笛”(王維《隴頭吟》))然而沒有一首能像《出塞》這樣,凝練,平實而又悠長;而這所有的風味都在這“秦”與“漢”之中。中國古代詩人擅長髮亙古之幽思,這“秦時明月漢時關”也不外如是,但妙就妙在它起得突兀卻耐人尋味;在無興處生髮出無限的思慮;明月在秦關在漢,而眼前的詩人在當世,言內言外的物象因時空的不同在一瞬間成為永恆。這就使其後的“萬里長征人未還”,從一個徵人,一隊徵人變成了古往今來千千萬萬的徵人;一個不還,一隊不還,變成了千千萬萬的不還。這不由讓人想起王昌齡的另一首《塞下曲》“昔日長城戰,鹹言意氣高。黃塵足今古,白骨亂蓬蒿。”詩人對這樣的兵士的悲劇懷著一種悲涼的感傷,而在感傷之外,又一激昂的聲音高呼“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平凡的悲劇,平凡的希望,都隨著首句“秦”、“漢”這兩個時間限定詞的出現而顯示出很不平凡的意義。這句詩聲調高昂,氣勢雄渾,也足以統攝全篇。詩歌之美,詩歌語言之美,往往就表現在似乎很平凡的字上,或者説,就表現在把似乎很平凡的字用在最確切最關鍵的地方。而這些地方,往往又最能體現詩人高超的藝術造詣。聞一多曾指出,王昌齡詩給人的印象是"點"的寫法,而且"使人讀起來產生顫動的感覺",這"可説是王昌齡的獨創風格,功績不可磨滅"。《出塞》中“秦”,“漢”這兩“點”可謂將詩人的煉字之功盡現無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