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卷二十一·趙策四

《戰國策》卷二十一·趙策四
一 為齊獻書趙王章

  為齊獻趙王(使臣與復醜),曰:“臣一見而能令王坐而天下致名(寶)[實]。而臣竊怪王之不試見臣,而窮臣也。群臣必多以臣為不能者,故王重見臣也。以臣為不能者非他,欲用王之兵成其私者也;非然,則交有所偏者也;非然,則知不足者也;非然,則欲以天下之重恐王,而取行於王者也。臣以齊循事王,王能亡燕,能亡韓、魏,能攻秦,能孤秦。臣以為(齊)致尊名於王,天下孰敢不致尊名於王?臣以齊致地於王,天下孰敢不致地於王?臣以齊為王求名於燕及韓、魏,孰敢辭之?臣之能也,其前可見已。齊先重王,故天下盡重王;無齊,天下必盡輕王也。秦之強,以無齊之故重王,燕、[韓]、魏自以無齊故重王。今王無齊,獨安得無重天下?故勸王無齊者,非知不足也,則不忠者也;非然,則欲用王之兵成其私者也;非然,則欲輕王以天下之重取行於王者也;非然,則位尊而能卑者也。願王之孰慮無齊之利害也。”

  二 齊欲攻宋章

  齊欲攻宋,秦令起賈禁之。齊乃捄趙以伐宋。秦王怒,屬怨於趙。李兌約五國以伐秦,無功,留天下之兵於成皋,而陰構於秦。又欲與秦攻魏,以解其怨,而取封焉。

  魏不說。[蘇秦]之齊謂齊王曰:“臣為足下謂魏王曰:‘三晉皆有秦患,今之攻秦也,為趙也。五國伐趙,趙必亡矣。秦逐李兌,李兌必死。今之伐秦也,以救李子之死也。今趙留天下之甲於成皋,而陰鬻之於秦,已講,則(令)[合]秦攻魏,以成其私封,王之事趙也何得矣?且王嘗濟於漳,而身朝於邯鄲,抱陰成,負(蒿)葛(薜)[孽],以為趙蔽,而趙無為王行也。今又以何陽、姑密封其子,而乃(令)[合]秦攻王,以便取(陰)[陶]。人比然而後(如)[知]賢不,若王若用所以事趙之半收齊,天下有敢謀王者乎?王之事齊也,無入朝之辱,無割地之費,齊為王之故,虛國於燕、趙之前,用兵於二千里之外,故攻城野戰,未嘗不為王先被矢石也。得二都,割河東,盡效之於王。自是之後,秦攻魏,齊甲未嘗不歲至於王之境也。請問王之所以報齊者可乎?韓呡處於(趙)[楚],去齊三千里,王以此疑齊曰‘有秦陰’。今王又挾故薛公以為相,善韓徐以為上交,尊虞商以為大客,王固可以反疑[於]齊乎?’(於)魏王聽此言也甚詘,其欲事王也甚循,其怨於趙。臣願王之(曰)[日]聞魏而無庸見惡也。臣請為王推其怨於趙,願王之陰重趙,而無使秦之見王之重趙也。秦見之且亦重趙,齊、秦交重趙,臣必見燕與韓、魏亦且重趙也,皆且無敢與趙治。(五)[三]國事趙,趙從親以合於秦,必為王高矣。臣故欲王之偏劫天下,而皆私甘之也。王使(臣)以韓、魏與燕劫趙,使丹也甘之;以趙劫韓、魏,使(臣)[甘]也甘之;以三晉劫秦,使順也甘之;以天下劫楚,使呡也甘之。則天下皆偪秦以事王,而不敢相私也。交定,然後王擇焉。”

  三 齊將攻宋而秦楚禁之章

  齊將攻宋,而秦、楚禁之。齊因欲與趙,趙不聽。齊乃令公孫衍說李兌以攻宋,而定封焉。

  李兌乃謂齊王曰:“臣之所以堅三晉以攻秦者,非以為齊得,利秦之毀也,欲以使攻宋也。而宋置太子以為王,下親其上而守堅,臣是以欲足下之速歸休士民也。今太子走,諸善太子者,皆有死心,若復攻之,其國必有亂,而太子在外,此亦舉宋之時也。

  “臣為足下使公孫衍說奉陽君曰:‘免君之身老矣,封不可不早定也。為君慮封,莫如於宋,他國莫可。夫秦人貪,韓、魏危,燕、楚闢,中山之地薄,莫如於(陰)[陶],失今之時,不可復得已。宋之罪重,齊之怒深,殘亂宋,得大齊,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時也以。’

  “奉陽君甚食之,唯得大封,齊無大異。臣願足下之大肆發攻宋之舉,而無庸致兵,姑待以耕,以觀奉陽君之應足下也。縣(陰)[陶]以甘之,(循有)[有循]燕以臨之,而臣待忠之封,事必達成。臣又願足下有地效於襄安君以資臣也。足下果殘宋,此兩地之(時)[封]也,足下何愛焉?若足下不得志於宋,與國何敢望也。足下以此資臣也,臣循燕觀趙,則足下擊潰而決天下矣。”

  四 五國伐秦無功章

  五國伐秦無功,罷於成皋。趙欲搆於秦,楚與魏、韓將應之,(秦)[齊]弗欲。

  蘇代謂齊王曰:“臣以為足下見奉陽君矣。臣謂奉陽君曰:‘天下散而事秦,秦必據宋。魏冉必妒君之有(陰)[陶]也。秦王貪,魏冉妒,則(陰)[陶]不可得已矣。君無搆,齊必攻宋。齊攻宋,則楚必攻宋,魏必攻宋,燕、趙助之。五國據宋,不至一二月,(陰)[陶]必得矣。得(陰)[陶]而,秦雖有變,則無患矣。若不得已而必搆,則願五國復堅約,願得趙,足下雄飛,與韓氏大,吏東免齊王,必無召呡也。使臣守約,若與有倍約者,以四國攻之;無倍約者,而秦侵約,五國復堅而賓之。今韓、魏與齊相疑也,若復不堅約而講,臣恐與國之大亂也。齊、秦非複合也,必有踦重者矣。後合與踦重者,皆非趙之利也。且天下散而事秦,是秦制天下也。秦制天下,將何以天下為?臣願君之蚤計也。

  “‘天下(爭)[事]秦,[秦]有六舉,皆不利趙矣。天下(爭)[事]秦,秦王受負海內之國,合負親之交,以據中國,而求利於三晉,是秦之一舉也。秦行是計,不利於趙,而君終不得(陰)[陶],一矣。

  “‘天下(爭)[事]秦,秦王內韓珉於齊,內成陽君於韓,相魏懷於魏,複合衍,交兩王,王賁、韓他之曹,皆起而行事,是秦之一舉也。秦行是計也,不利於趙,而君又不得(陰)[陶],二矣。

  “‘天下(爭)[事]秦,秦王受齊,受趙,三強三親,以據魏而求安逸,是秦之一舉也。秦行是計,齊、趙應之,魏不待伐,抱安邑而(信)[倍]秦,秦得安邑之饒,魏為上交,韓必入朝,秦過趙已安邑矣,(是秦之一舉也。秦行是計)不利於趙,而君必不得(陰)[陶],三矣。

  “‘天下(爭)[事]秦,秦堅燕、趙之交以伐齊,收楚與韓呡而攻魏,是秦之一舉也。秦行是計,而燕、趙應之。燕、趙伐齊,兵始用,秦因收楚而攻魏,不至一二月,魏必破矣。秦舉安邑而塞女戟,韓之太原絕,下軹道、南陽、高,伐魏絕韓,包二週,即趙自消爍矣。國(燥)[爍]於秦,兵分於齊,非趙之利也。而君終身不得(陰)[陶],四矣。

  “‘天下(爭)[事]秦,秦堅三晉之交攻齊,國破(曹)[財]屈,而兵東分於齊,秦桉(兵)攻魏,取安邑,是秦之一舉也。秦行是計也,君桉救魏,是以攻齊之已弊(救)與秦爭戰也。君不救也,韓、魏焉免西合?國在謀之中,而君有終身不得(陰)[陶],五矣。

  “‘天下(爭)[事]秦,秦按為義,存亡繼絕,固危扶弱,定無罪之君,[是秦之一舉也。秦行是計,]必起中山與(勝)[滕]焉。秦起中山與(勝)[滕],而趙、宋同命,何暇言(陰)[陶]?六矣。故曰君必無講,則(陰)[陶]必得矣。’

  “奉陽君曰:‘善。’乃絕和於秦,而收齊、魏以成取(陰)[陶]。”

  五 樓緩將使章

  樓緩將使,伏事,辭行,謂趙王曰:“臣雖盡力竭知,死不復見於王矣。”王曰:“是何言也?固且為書而厚寄卿。”樓子曰:“王不聞公子牟夷之於宋乎?非肉不食。文張善宋,惡公子牟夷,寅然。今臣之於王,非宋之於公子牟夷也,而惡臣者過文張,故臣死不復見於王矣。”王曰:“子勉行矣,寡人與子有誓言矣。”樓子遂行。

  後以中牟反,入樑。候者來言,而王弗聽,曰:“吾已與樓子有言矣。”

  六 虞卿請趙王曰章

  虞卿請趙王曰:“人之情,寧朝人乎?寧朝於人也?”趙王曰:“人亦寧朝人耳,何故寧朝於人?”虞卿曰:“夫魏為從主,而違者範座也。今王能以百里之地,若萬戶之都,請殺範座於魏。範座死,則從事可移於趙。”趙王曰:“善。”乃使人以百里之地,請殺範座於魏。魏王許諾,使司徒執範座而未殺也。

  範座獻書魏王曰:“臣文趙王以百里之地,請殺座之身。夫殺無罪範座,座薄故也;而得百里之地,大利也。臣竊為大王美之。雖然,而有一焉,百里之地不可得,而死者不可復生也,則(主)[王]必為天下笑矣!臣竊以為與其以死人市,不若以生人市使也。”

  又遺其後相信陵君書曰:“夫趙、魏,敵戰之國也。趙王以咫尺之書來,而魏王輕為之殺無罪左座,座雖不肖,故魏之免相(望)[室]也。嘗以魏之故,得罪於趙。夫國內無用臣,外雖得地,勢不能守。然今能守魏者,莫如君矣。王聽趙殺座之後,強秦襲趙之慾,倍趙之割,則君將何以止之?此君之累也。”信陵君曰:“善。”遽言之王而出之。

  七 燕封宋人榮蚠為高陽君章

  燕封宋人榮蚠為高陽君,使將而攻趙。趙王因割濟東三城(令)盧、高唐、平原[合]陵地城(邑市)[市邑]五十七,命以與齊,而以求安平君而將之。馬服君謂平原君曰:“國奚無人甚哉!君致安平君而將之,乃割濟東三令城市邑五十七以與齊,此夫子與敵國戰,覆軍殺將之所取,割地於敵國者也。今君以此與齊,而求安平君而將之,國奚無人甚也!且君奚不將奢也?奢嘗抵罪居燕,燕以奢為上谷守,燕之通谷要塞奢習知之。百日之內,天下之兵未聚,奢已舉燕矣。然則君奚求安平君而為將乎?”平原君曰:“將軍釋之矣,僕已言之僕主矣,僕主幸以聽僕也。將軍無言已。”馬服君曰:“君過矣!君之所以求安平君者,以齊之於燕也,茹(旰)[肝]涉血之仇耶。其於奢[也]不然。使安平君愚,固不能當榮蚠;使安平君知,又不肯與燕人戰。此兩言者,安平君必處一焉。雖然,兩者有一也。使安平君知,則奚以趙之強為?趙強則齊不復霸矣。今得強趙之兵,以杜燕將,曠日持久數歲,令士大夫餘子之力,盡於溝壘,車、甲、羽、毛裂敝,府庫倉廩虛,兩國交以習之,乃引其兵而歸。夫盡兩國之兵,無明此者矣。”

  夏軍也,縣釜而炊。得三城也,城大無能過百雉者,果如馬服之言也。

  八 三國攻秦趙攻中山章

  三國攻秦,趙攻中山,取扶柳,五年以擅乎沲。齊人戎郭。

  宋突謂仇郝曰:“不如盡歸中山之新埊。中山案此,言於齊曰:‘四國將假道於衛,以過章子之路。’齊聞此必效鼓。”

  九 趙使趙莊合從章

  趙使趙莊合從,欲伐齊。齊請效地,趙因賤趙莊。

  齊明為謂趙王曰:“齊畏從人之合也,故效地。今聞趙莊賤,張懃貴,齊必不效地矣。”趙王曰:“善。”乃召趙莊而貴之。

  十 翟章從樑來章

  翟章從樑來,甚善趙王。趙王三延以相,翟章辭不受。

  田駟謂柱國韓向曰:“臣請為卿刺之。客若死,則王必怒而誅建信君。建信君死,則卿必為相矣。建信君不死,以為交,終身不敝。卿因以德建信君矣。”

  十一 馮忌為廬陵君謂趙王章

  馮忌為廬陵君謂趙王曰:“王之逐廬陵君,為燕也。”王曰:“吾所以重者,無燕、秦也。”對曰:“秦三以虞卿為言,而王不遂也。今燕一以廬陵君為言,而王逐之。是王輕強秦而重弱燕也。”王曰:“吾非為燕也,吾固將逐之。”“然則王逐廬陵君,又不為燕也。行逐愛弟,又兼無燕、秦,臣竊為大王不取也。”

  十二 馮忌請見趙王章

  馮忌請見趙王,行人見之。馮忌接手免首,欲言而不敢。王問其故,對曰:“客有見人於服子者,已而請其罪。服子曰:‘公之客獨有三罪:望我而笑,是狎也;談語而不稱師,是倍也;交淺而言深,是亂也。’客曰:‘不然。夫望人而笑,是和也;言而不稱師,是庸說也;交淺而言深,是忠也。昔者堯見舜於草茅之中,席隆畝而陰庇桑,陰移而授天下傳。伊尹負鼎俎而幹湯,姓名未著而受三公。使夫交淺者不可以深談,則天下不傳,而三公不得也。’”趙王曰:“甚善。”馮忌曰:“今外臣交淺而欲深談可乎?”王曰:“請奉教。”於是馮忌乃談。

  十三 客見趙王章

  客見趙王曰:“臣聞王之使人買馬也,有之乎?”王曰:“有之。”“何故至今不遣?”王曰:“未得相馬之工也。”對曰:“王何不遣建信君乎?”王曰:“建信君有國事,又不知相馬。”曰:“王何不遣紀姬乎?”王曰:“紀姬婦人也,不知相馬。”對曰:“買馬而善,何補於國?”王曰:“無補於國。”“買馬而惡,何危於國?”王曰:“無危於國。”對曰:“然則買馬善而若惡,皆無危補於國。然而王之買馬也,必將待工。今治天下,舉錯非也,國家為虛戾,而社稷不血食,然而王不待工,而與建信君,何也?”趙王未之應也。

  客曰:“(燕郭)[郭燕]之法,有所謂(桑)‘[柔]雍’者,王知之乎?”王曰:“未之聞也。”“所謂(桑)‘[柔]雍’者,便辟左右之近者,及夫人、優愛孺子也。此皆能乘王之醉昏,而求所欲於王者也。是能得之乎內,則大臣為之枉法於外矣。故日月[彫]暉於外,其賊在於內,謹備其所憎,而禍在於所愛。”

  十四 秦攻魏取寧邑章

  秦攻魏,取寧邑,諸侯皆賀。趙王使往賀,三反,不得通。趙王憂之,謂左右曰:“以秦之強,得寧邑,以制齊、趙。諸侯皆賀,吾往賀而獨不得通,此必加兵我,為之奈何?”左右曰:“使者三往不得通者,必所使者非其人也。曰諒毅者,辯士也,大王可試使之。”

  諒毅親受命而往。至秦,獻書秦王曰:“大王廣地寧邑,諸侯皆賀,敝邑寡君亦竊嘉之,不敢寧居,使下臣奉其幣物三至王廷,而使不得通。使若無罪,願大王無絕其歡;若使有罪,願得請之。”秦王使使者報曰:“吾所使趙國者,小大皆聽吾言,則受書、幣。若不從吾言,則使者歸矣。”諒毅對曰:“下臣之來,固願承大國之意也,豈敢有難?大王若有以令之,請奉而西行之,無所敢疑。”

  於是秦王乃見使者,曰:“趙豹、平原君,數欺弄寡人。趙能殺此二人,則可。若不能殺,請今率諸侯受命邯鄲城下。”諒毅曰:“趙豹、平原君,親寡君之母弟也,猶大王之有葉陽、涇陽君也。大王以孝治聞於天下,衣服(使)之便於體,膳啗(使)之嗛於口,未嘗不分於葉陽、涇陽君。葉陽君、涇陽君之車馬衣服,無非大王之服御者。臣聞之:‘有覆巢毀卵而鳳皇不翔,刳胎焚夭而騏麟不至。’今使臣受大王之令,以還報敝邑之君,畏懼不敢不行,無乃傷葉陽君、涇陽君之心乎?”秦王曰:“諾,勿使從政。”樑毅曰:“敝邑之君有母弟不能教誨,以惡大國,請黜之,勿使與政事,以稱大國。”秦王乃喜,受其弊而厚遇之。

  十五 趙使姚賈約韓魏章

  趙使姚賈約韓、魏,韓、魏以友之。舉茅為姚賈謂趙王曰:“賈也,王之忠臣也,韓、魏欲得之,故友之,將使王逐之,而(巳)[己]因受之。今王逐之,是韓、魏欲得,而王之忠臣有罪也。故王不如勿逐,以明王之賢,而折韓、魏(招之)[之招]。”

  十六 魏敗楚於陘山章

  魏敗楚於陘山,禽唐明。楚王懼,令昭應奉太子以委和於薛公。主父欲敗之,乃結秦連(楚)宋之交,令仇郝相宋,樓緩相秦。(楚)[秦]王禽趙、宋,[楚]、(魏)[齊]之和卒敗。

  十七 秦召春平侯章

  秦召春平侯,因留之。世鈞為之謂文信侯,曰:“春平侯者,趙王之所甚愛也,而郎中甚妒之,故向與謀曰:‘春平侯入秦,秦必留之。’故謀而入之秦。今君留之,是空絕趙,而郎中之計中也。故君不如遣春平侯而留平都侯。春平侯者,言行於趙王,必厚割趙以事君,而贖平都侯。”文信侯曰:“善。”因與接意而遣之。

  十八 趙太后新用事章

  趙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強諫。太后明謂左右[曰]:“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

  左師觸(讋)[龍言]願見太后。太后盛氣而(揖)[胥]之。入而徐趨,至而自謝,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也,故願望見太后。”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曰:“日食飲得無衰乎?”曰:“恃鬻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強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於身也。”太后曰:“老婦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愛憐之。願令得補黑衣之數,以衛王(官)[宮],沒死以聞。”太后:“敬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願及未填溝壑而託之。”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笑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

  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而為之泣,念(悲)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之為趙,趙主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微獨趙,諸侯有在者乎?”曰:“老婦不聞也。”“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孫[侯者]則必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令有功於國。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託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後。”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

  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齊兵乃出。

  子義聞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

  十九 秦使王翦攻趙章

  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御之。李牧數破走秦軍,殺秦將桓齮。王翦惡之,乃多與趙王寵臣郭開等金,使為反間,曰:“李牧、司馬尚欲與秦反趙,以多取封於秦。”趙王疑之,使趙蔥及顏冣代將,斬李牧,廢司馬尚。後三月,王翦因急擊,大破趙,殺趙(軍)[蔥],虜趙王遷及其將顏冣,遂滅趙。一 為齊獻書趙王章

  為齊獻趙王(使臣與復醜),曰:“臣一見而能令王坐而天下致名(寶)[實]。而臣竊怪王之不試見臣,而窮臣也。群臣必多以臣為不能者,故王重見臣也。以臣為不能者非他,欲用王之兵成其私者也;非然,則交有所偏者也;非然,則知不足者也;非然,則欲以天下之重恐王,而取行於王者也。臣以齊循事王,王能亡燕,能亡韓、魏,能攻秦,能孤秦。臣以為(齊)致尊名於王,天下孰敢不致尊名於王?臣以齊致地於王,天下孰敢不致地於王?臣以齊為王求名於燕及韓、魏,孰敢辭之?臣之能也,其前可見已。齊先重王,故天下盡重王;無齊,天下必盡輕王也。秦之強,以無齊之故重王,燕、[韓]、魏自以無齊故重王。今王無齊,獨安得無重天下?故勸王無齊者,非知不足也,則不忠者也;非然,則欲用王之兵成其私者也;非然,則欲輕王以天下之重取行於王者也;非然,則位尊而能卑者也。願王之孰慮無齊之利害也。”

  二 齊欲攻宋章

  齊欲攻宋,秦令起賈禁之。齊乃捄趙以伐宋。秦王怒,屬怨於趙。李兌約五國以伐秦,無功,留天下之兵於成皋,而陰構於秦。又欲與秦攻魏,以解其怨,而取封焉。

  魏不說。[蘇秦]之齊謂齊王曰:“臣為足下謂魏王曰:‘三晉皆有秦患,今之攻秦也,為趙也。五國伐趙,趙必亡矣。秦逐李兌,李兌必死。今之伐秦也,以救李子之死也。今趙留天下之甲於成皋,而陰鬻之於秦,已講,則(令)[合]秦攻魏,以成其私封,王之事趙也何得矣?且王嘗濟於漳,而身朝於邯鄲,抱陰成,負(蒿)葛(薜)[孽],以為趙蔽,而趙無為王行也。今又以何陽、姑密封其子,而乃(令)[合]秦攻王,以便取(陰)[陶]。人比然而後(如)[知]賢不,若王若用所以事趙之半收齊,天下有敢謀王者乎?王之事齊也,無入朝之辱,無割地之費,齊為王之故,虛國於燕、趙之前,用兵於二千里之外,故攻城野戰,未嘗不為王先被矢石也。得二都,割河東,盡效之於王。自是之後,秦攻魏,齊甲未嘗不歲至於王之境也。請問王之所以報齊者可乎?韓呡處於(趙)[楚],去齊三千里,王以此疑齊曰‘有秦陰’。今王又挾故薛公以為相,善韓徐以為上交,尊虞商以為大客,王固可以反疑[於]齊乎?’(於)魏王聽此言也甚詘,其欲事王也甚循,其怨於趙。臣願王之(曰)[日]聞魏而無庸見惡也。臣請為王推其怨於趙,願王之陰重趙,而無使秦之見王之重趙也。秦見之且亦重趙,齊、秦交重趙,臣必見燕與韓、魏亦且重趙也,皆且無敢與趙治。(五)[三]國事趙,趙從親以合於秦,必為王高矣。臣故欲王之偏劫天下,而皆私甘之也。王使(臣)以韓、魏與燕劫趙,使丹也甘之;以趙劫韓、魏,使(臣)[甘]也甘之;以三晉劫秦,使順也甘之;以天下劫楚,使呡也甘之。則天下皆偪秦以事王,而不敢相私也。交定,然後王擇焉。”

  三 齊將攻宋而秦楚禁之章

  齊將攻宋,而秦、楚禁之。齊因欲與趙,趙不聽。齊乃令公孫衍說李兌以攻宋,而定封焉。

  李兌乃謂齊王曰:“臣之所以堅三晉以攻秦者,非以為齊得,利秦之毀也,欲以使攻宋也。而宋置太子以為王,下親其上而守堅,臣是以欲足下之速歸休士民也。今太子走,諸善太子者,皆有死心,若復攻之,其國必有亂,而太子在外,此亦舉宋之時也。

  “臣為足下使公孫衍說奉陽君曰:‘免君之身老矣,封不可不早定也。為君慮封,莫如於宋,他國莫可。夫秦人貪,韓、魏危,燕、楚闢,中山之地薄,莫如於(陰)[陶],失今之時,不可復得已。宋之罪重,齊之怒深,殘亂宋,得大齊,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時也以。’

  “奉陽君甚食之,唯得大封,齊無大異。臣願足下之大肆發攻宋之舉,而無庸致兵,姑待以耕,以觀奉陽君之應足下也。縣(陰)[陶]以甘之,(循有)[有循]燕以臨之,而臣待忠之封,事必達成。臣又願足下有地效於襄安君以資臣也。足下果殘宋,此兩地之(時)[封]也,足下何愛焉?若足下不得志於宋,與國何敢望也。足下以此資臣也,臣循燕觀趙,則足下擊潰而決天下矣。”